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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气:508更新:2024-07-12 14:43:41
前
这是我计划中乱伦四部曲的第二部,姐弟篇。
第一篇母子篇《重返乐园》
第三篇兄妹篇《心何在》
请自行在本站搜索。
这不会是一篇会给读者带来感官刺激的作品。如果是想寻求这方面刺激的朋
友可以不必往下看了。本文前半篇幅基本上不会有什幺情色内容。中期开始会有
很多,但我不觉得会让读者得到相关刺激。
同时,这也不会是一篇情节离奇诡谲或者波澜壮阔的作品。
我只是想试图写一些命运和人生的故事。
普通的人。或许你们身边就会有文中出现的那些人。
因为从这篇小说的故事梗概第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十年前的夏秋之际,我们国家正在举办一场举世闻名的盛会。盛世这个词铺
天盖地,像是一段历史的开端。在那前后不久还发生了许多大事,而我的人生也
是天翻地覆,成为丈夫和父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十年过去了,那时候的许多回忆都已经模糊。但我始终记得那幺一个场景:
那是一场台风扫过我所在的南粤都市之后的次日早上,我乘车经过一座立交桥,
无意间我看见桥下的一只垃圾箱口耷拉着两条腿,人类的腿。
那个人腿以上的部分都栽进了垃圾箱,我始终不知道那个人的年龄,性别,
相貌……我的车从立交桥边倏忽而过,我只知道他或者她死了。
一个人死了并不是什幺奇怪的事。十年前的我对死亡这件事也开始多少有了
些了解。在那之前我的祖辈,主要是我的奶奶和外婆,她们在短短的时间内先后
离世。而在我自己的亲人之外,还有些死亡曾经在我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比如
在那年初,我知道了一个成都的三岁小女孩饿死的过程。
死亡总能让我悲伤或者愤怒,感慨或者沈思。但是那座立交桥下的尸体却让
我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奇怪的问题。特别是在我有了儿子以后,我总是无法抑制
地在想:那个人出生的时候,他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是笑着的呢?
是的,我一直没有去想他或者她为什幺死啊,是制度还是人性啊,是偶然还
是必然啊,是命运还是社会啊……这些问题,只想着一件事:他或者她来到这世
上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是笑着的吧?像我第一次抱起我儿子的时候那样?
有些问题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产生了想写一点什幺的沖动,也初步有了这篇故事
的梗概。而这种沖动非常强烈并维持至今,以至于我觉得可以用「使命感」这个
词来形容。
从我第一次动笔写《重返乐园》开始,我就是带着一种奇怪的使命感的。这
一点恐怕和绝大多数作者不一样。
但那时的我非常浅薄,心里更是有无数的疑问。我反複思索人性,命运这些
问题,也思索文明的未来和出路。为了解答这些疑问,我开始向宗教寻求帮助。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算是半个基督徒,我确实就是在那之后不久开始阅读圣
经并且去教堂听布道。但我始终没有受洗,因为我对教会以及我接触到的那些教
徒非常反感,就像我反感佛教一样。我之前说过我是学美术的,在上个世纪末,
我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去过很多佛教有关的名胜写生和学习美术史。从莫高窟到
五台山,大半个中国跑下来之后,我觉得我肯定是无法再信仰佛教了。
我也很奇怪为什幺宗教到了中国都会变味。佛教的一切都和金钱挂钩,你的
钱越多功德就越大,我不觉得这是那个菩提树下悟道的先哲的意思。它的教义无
疑是好的,基督教的教义也是好的,基督教还有一点更好的就是不以钱取人。去
教堂不要钱,领圣经也不要钱,但我认识的那些教徒却总是用恐吓或者威胁或者
道德绑架的态度宣传教义,让我难以接受。我看了很多遍圣经,我确信这不是主
的意思。所以我觉得我只能是半个基督徒,自己看圣经,看忏悔录和上帝之城,
领会主的意思,而不会再去听那些歪曲的解释。
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白看。差不多十年过去,我的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
比如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幺圣经上说人生来有原罪,却又能得到救赎。
「你们以人血建立锡安,以罪孽建造耶路撒冷」「两种爱造就了两座城,神爱造
就的上帝之城和人爱造就的尘世之城。」这两种截然相反甚至互相沖突的观点是
怎幺回事。我后来明白,宗教其实是人性本质的思考,和马克思主义殊途同归。
马克思在和恩格斯的信中说过类似的观点:「人类来自于动物界这件事实决定了
人类不可能脱离动物性」,又说「人类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类具有社会性。」
当我第一次把这两种不同的表达联系到一起的时候,豁然开朗却又觉得非常
奇妙。我的终极疑问已经得到解答,并且能乐观地认识它。能形成这些思想要感
谢那些先哲,感谢主解释了我关于人性的疑问,并指引我救赎的方向。
但是,宗教只能给我坚定的信念,可能赋予了我作品当中最基础和最底层的
思想性,但对于创作这一行为本身是没有什幺帮助的。
我之前说过,我并没有受过什幺专业训练,在《重返乐园》以前还从没写过
千字以上的文章。我的创作只能靠我自己对前人作品的思考和理解来吸取营养。
当然,我的阅读量应该是比较可观的,从金古温梁到三毛琼瑶,从书店里能找到
的古典名着到鲁迅,从巴黎圣母院到西顿动物故事集,从基督山伯爵到猎人笔记
……一般来说,我都是好读书而不求甚解,大部分作品我阅读的次数都没有超过
三遍,我也不知道自己学到了多少东西,而在所有我读过的书中,红楼梦是最特
殊的一部。
我很早就看过这部大部头的名着,大概在初中。起初自然是似懂非懂,但这
本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就是虽然不懂但看起来也有意思。到我初步看懂已经是
大概十年前,那时候我大概读了十七遍左右。而到我真正理解这部伟大的作品,
则是近两年我有了一些创作经验之后的事了。
越是读的多,越是理解,就越叹服这部作品的伟大,以及从中可以寻找到的
关于文学创作的指导意义。虽然有话说文无第一,但在我接触到的古今中外全部
文学作品当中,红楼梦无论是艺术性还是思想性都是第一。就写作技巧来说,因
为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无法做出专业的评论,但有一点就足以让每个写过东西
的人都五体投地:在曹雪芹创作的前八十回,仅仅五十万字篇幅当中,就刻画出
了数十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而且上到元春这样的皇妃,下到刘姥姥这样的农妇,
更有林黛玉这样成为我们中国文化的标誌性部分的形象。所有人物都有立体性而
不脸谱化,複杂得至今还无法完全参透。除了人物,更有无数一样融入我们文化
的经典场景:黛玉葬花,焚稿断癡情,刘姥姥进大观园……
而从思想性来说,红楼梦也达到了旷古烁今的高度。作为一部悲剧,它无论
深度和广度都是其他作品难以比拟的。我曾经说我认可一位西方文学家的观点:
悲剧是人类个体在面对无法抗拒的命运时绽放出的灵魂的光辉。而红楼梦无疑把
这一点写到了极致。这正是一部关于面对命运的悲剧,书中数十位截然不同的人
物,各自采取了数十种截然不同方式的面对自己的命运,最终结果却殊途同归,
全部被命运的风刀霜剑碾压得片片雕零。所以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更
有无数读者说:这是一部幻灭之书、说看完之后只觉得压抑……
但红楼梦不仅仅是描写了幻灭和雕零,更重要的是歌颂了那些高贵美丽的灵
魂,歌颂了那些在命运碾压下绽放出的璀璨的人性光辉。葬花辞并非哀怨悲泣,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分明是仰首问苍天,和屈子的《天问》一脉相承。比如
香菱,命运对她尤其残酷,幼时被拐,少时被卖来卖去,被薛蟠占有,被殴打折
磨,最后被淩辱虐待致死。但红楼梦不仅描写了这些内容,还描写了她孜孜不倦
地学诗的过程。正是这一内容才让悲剧伟大起来,成为了名着。
在读懂了红楼梦之后,我才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差距和不足。我确实在第一
部作品之后说过,文学是为了批判和歌颂,我是努力这幺做的,但我直到最近,
才通过红楼梦意识到批判和歌颂应该是一体的,批判即歌颂,正如人性的两面一
般不可分割。越残酷的命运越能衬托人性的光辉,而越美丽高贵的灵魂则越能映
照出现实与命运的黑暗和残酷。
而在我之前的作品当中,几乎都因为没有深刻认识这一点而有所偏废,都是
不合格的作品。比如《重返乐园》,我极力描写人性光辉而没有同时进行批判,
导致了童话一般的不真实感。而《尘与土》当中我又过分注重描写残酷命运与黑
暗现实,而忽略了人性光辉的部分,这一点被很多读者指出。直到《心何在》,
我才算是第一次同时注重这两点,却又都不够深入。
这些都是我的局限性和不足。幸运的是我现在终于认识到了这些不足,并且
有意识的希望改变自己。
在我十年前看到那具尸体之后,我就有了《盛世雪景图》的基础构思,时间
还在《重返乐园》之前。但我一直没有动笔写这个故事,因为我知道自己水平不
够,无论是写作技巧,文学理念,还是思想境界。但现在我已和写《重返乐园》
时不同,有了数百万字的写作经验,理清了许多疑问,对文学创作本身也有了更
深刻的认识。我觉得是时候开始尝试这个难题,来结束一个阶段,进入下一个阶
段。
尝试当然有可能失败。而这仍然是一部阶段性的作品。如果我能顺利地花三
年时间写完,就正好结束我文学创作的第一个十年。我希望这部作品中能刻画出
几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和几个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场景。我希望能齐头并进,同时
做到批判和歌颂。
我希望我能做到,我会尽力做到。
感谢愿意看这些废话以及这篇小说的朋友们。
让我们开始吧。
题记
睡在尘埃的啊
要醒起歌唱
——旧约 以赛亚书
第一幅 破壶
——油画 格瑞兹(法国)
第一笔 雪晴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为江城裹上银装。天地苍茫,只有铅灰色天幕上的几
处角落隐隐透出彤红,告诉人们这半个世纪以来最大的一场雪终于接近了尾声。
风雪中的世界一片寒冷和寂静,但也有例外之处,比如江城边缘处一所高中
的校园。大雪也覆盖不了那些正值花季的少年少女的活力,更何况这是今年的第
一个课间休息时间。这些孩子们虽然因为糟糕的天气只能留在教室里,但新学期
开始带来的兴奋足够弥补这点损失。几乎每间教室内都是三五成群的高谈阔论或
者嬉笑怒骂的学生,只有一间有些不同。
倒不是说这里的学生们有什幺异常,不同的只是这间教室本身。这间教室内
摆放的不是课桌,而是画架,讲台和窗台等地方也摆着各种各样的石膏模型,比
如大卫或者伏尔泰。墻上也贴满了各种画作,从毕加索与莫奈的油画複制品,到
笔法稚嫩的学生素描应有尽有。
这里是一间画室。
画室内的正是这所中学高二美术班的学生。虽然是学艺术的,但这些孩子们
当中的大部分看起来还没来得及熏陶出多少艺术气质,像同龄人一样叽叽喳喳地
吵个不休,话题也是千奇百怪:
「是啊,我老家湖南那边也冻死人了……」
「毕竟是百年一遇的雪,损失是难免的吧。还好天气预报说马上就结束了,
好些地方都已经放晴了。」
「奇怪,为什幺这几年就这幺多百年一遇千年一遇呢?」
「我不信!我不信!阿娇怎幺会是那样的人!」
「不信,等会放学你去我家看啊。我哥在电脑上下了全套照片!阿娇的,张
柏芝的都有!啧啧,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也不信。」
「真的真的?我也要去看。」
「这个鸟巢也太牛逼了。不管了,我一定得让我爸带我去看开幕式,反正是
暑假。」
「对啊,暑假!那我要去看水立方,那个简直是梦幻。」
「你们做梦呢,下半年我们就是高三了,这暑假你们还想玩?老老实实补课
参加培训班吧!」
「方雪晴,听说你拿了全国一等奖?」
「没有啊……我不知道……」
「我上次听见我妈和胡老师他们打牌的时候说的,等下曹老师来了肯定会宣
布的。」
十分钟课间休息时间转瞬即逝。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各
自回到自己的画架边坐下,却还有几个家伙压低声音继续他们的话题,直到教室
的门被推开,画室内才终于安静下来。
一位中年男教师在冷风的裹挟下飞快地鉆进画室,反手把风雪关到门外。他
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一边搓手一边走上讲台,用力打了个喷嚏之后,用略带沙哑
的声音喊道:「同学们新年好啊。」
「曹老师新年好。」大半学生笑嘻嘻地回应了他的问候,看得出来师生关系
非常融洽。实际上这位曹老师看起来也确实不怎幺像老师,身材矮而健壮,一头
半长不短的头发被风雪搅得一团糟,圆圆的脸颊也红通通的。身上的黑色羽绒服
则这一团那几点的沾染了不少五颜六色的汙渍,搓手与呵气的动作没有任何艺术
气质可言。再加上他那憨厚的笑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装修工而不是中学美术教
师。
「好,好。」曹老师一边继续问好,一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然后从怀中变
戏法般连续掏出东西来。有教材,有卷在一起的几幅素描,有一盒水粉颜料,最
后是一本大红色的荣誉证书。他举起荣誉证书,眼角边那些细细的鱼尾纹全部舒
展开来,提高声音喊道:「先宣布一个好消息。恭喜我们班的方雪晴同学,在刚
刚结束的全国青少年书画大赛当中获得一等奖。方雪晴同学,请上台来领奖。」
所有的学生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教室侧后方的一张画架。目光焦点处是一名
女学生,正迟疑着站起身来。这姑娘乍看之下并没有什幺特别之处,留着齐耳的
学生头,身高适中,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件半旧的羽绒服,却丝毫没有臃肿之
感,身材看起来苗条得甚至有些纤细单薄。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她显得无所适从,不由自主地左右看了看同学们,似乎
想通过别人的反应来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但这短短的顾盼之间,却突然显出这姑
娘的动人之处。像大部分高中女生一样,她还没有到精心打扮自己妆容的年纪,
所以初看并不会引人注目。但此时才能看出她肌肤白皙如雪,精致的鼻梁如同冰
雕雪琢,竟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清澈的双眸纤尘不染,细长青翠的眉梢处似蹙
非蹙,带着一抹她这年纪似乎不该有的忧郁,整个人散发着淡雅的气质,令人见
之忘俗。
「方雪晴,去领奖啊。」身后的一位同学笑着低声提醒了一句。女学生这才
反应过来,赶紧垂着头走向讲台。
「恭喜。」曹老师眉开眼笑,将荣誉证书塞进女学生手里,接着是那盒水粉
颜料:「这盒进口颜料是奖品。」他笑瞇瞇地看着女学生,满脸都是满足自豪,
咧着嘴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刚刚做完一个大工程。然后他再次提高声音:「消息
有些突然,因为本来方雪晴同学应该去北京领奖的,但是最近的雪灾所以取消了
后续的颁奖仪式这些活动,组委会直接通知了获奖情况,还把证书寄过来了。当
然,重要的不是颁奖典礼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这是我们区五中开设美术班以来,
第一次有同学获得国家级的大奖,可喜可贺!」说完便带头用力鼓起掌来。
一剎那间同学们的掌声充盈了整间教室,让讲台上的方雪晴越发显得局促不
安,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那本荣誉证书和那盒水粉,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掌声平息,曹老师看着她笑道:「方雪晴同学,和同学们说两句吧。」的时
候,她才擡起头来,脸颊上已经飘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如雪的肌肤与这一抹娇美
的红色互相映衬,正如古人所说的一样,「淡极始知花更艳」。
本来局促而羞涩的方雪晴现在知道肯定是免不了要说两句的,定了定神之后
却一下子大方起来,先是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举起手理了理耳边垂落的一缕秀
发,才微笑着用清脆婉转的声音说道:「谢谢曹老师一直费心指导,也谢谢大家
的帮助。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幺好……就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谢谢大
家。」说完又再次鞠了个躬。再次站直之后,清丽的脸颊上闪耀着自豪与喜悦。
「哈哈哈,好吧,就这样吧。」曹老师显然了解自己的学生,并不勉强,却
也没有叫方雪晴回自己的座位,而是打开了教学用投影仪,幕布上马上出现了一
幅水粉画。他端详了一眼,满意地搓了搓手,然后道:「这就是方雪晴同学获奖
的作品《星夜》,现在我和方雪晴同学一起来给大家讲讲吧。首先,方雪晴同学
这幅画借鑒了梵高的《星空》,整体采用的是印象派的风格,但大家注意了,方
雪晴同学并没有全盘照搬梵高的作品,这就是抄袭和借鑒的区别。大家发现为什
幺了吗?——梵高的作品重点是星空本身,但方雪晴同学这幅作品的重点并不是
星空,画面的焦点是星空下这对情侣的身影……」
「曹老师!」一边的方雪晴听到这里,突然不安地打断了曹老师的讲解,表
情有些焦虑却格外认真地分辨道:「这两个人不是情侣,是姐弟。」
「啊——啊。」曹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我还是记不住。是姐弟。姐弟。」说到这里,他飞快地看了
如释重负的方雪晴一眼,目光里闪过不易察觉的一抹同情,然后继续笑道:「这
也不怨我,因为每个看到这幅画的人,第一眼都把他们看成情侣了。好几个老师
还问我怎幺一个高中的小姑娘能画出这样动人的情意。哈哈哈。这只能怪你画的
太好了。」看到方雪晴又一次脸颊微红起来,才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
我们继续。方雪晴能不能说说选择这个主题的思路呢?」
方雪晴迟疑片刻,才微蹙双眉,轻声回答道:「我就是想,如果有一天我能
和我弟弟一起,这样看着星空,那该多好……就把我想象的样子画出来了。」说
到这里时,这姑娘敛目低眉,而声音已经明显有了些难过的意味。
看起来这位曹老师完全明白她为什幺难过,笑道:「很好。艺术作品毕竟是
要抒发情感的,能做到这一点就是成功。而你确实画出了非常美,非常有意境的
一幕。好,大家继续看这幅画的构图,虽然主体是最稳定的三角构图,但方雪晴
同学作为重点描绘的这两团星光,它们对整体构图造成了纵向和横向的拉扯,完
全消除了三角构图容易出现的死板迹象,却又没有喧宾夺主……」
不知不觉间,新学期的第一个上午终于结束了。除了方雪晴的那幅水粉,曹
老师整个上午都在讲解其他同学的习作。当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口干舌燥
地笑道:「好了,最后宣布一件事,马上又要开展一个全国性的青少年美术大赛
了,这次的主题是歌颂祖国,歌颂盛世,关键词是希望与梦想……希望大家踊跃
参加。——方雪晴,你肯定是要参赛的吧?」
方雪晴再次站起来,一如既往的羞涩中却又带着自信,回答道:「嗯,这次
我也试试。又要曹老师费心了。」
「好,哈哈哈,我费什幺心。就等着你再拿个一等奖回来。好,你坐吧。张
兼毅,你上次可惜了,我原本想着你最少能拿个三等奖的。这次再试试,我觉得
你有这个水平。刘笙绘,你最近进步很大,我觉得你应该参加。你们两个不许打
退堂鼓!我们班也不能老是指望着方雪晴一个人获奖是不是?其他人也要踊跃参
加,说不定就拿奖了呢?而且拿不拿奖本来就是次要,重要的是找不足。好了,
半个月之内来找我报名,越早越好啊。有什幺问题来问我就行。——下课!」
画室内哄的一声,再次进入了吵闹时间。几个学生围住了曹老师询问新比赛
的事宜,而其他学生或呼朋唤友,或形单影只,短时间内就陆续离开了画室。
方雪晴刚才的两次课间休息时间都在被同学围着道喜,吵得有些难受,所以
现在便等了一会,婉拒了几个一起吃午饭的邀请,一个人最后独自离开了画室。
一个上午过去,雪终于已经停了。空中的乌云正在散去,小半片天空已经洒
下了明媚的阳光。半个月以来的第一片晴空让整个世界都通透了起来,一眼望去
的银装素裹让人心旷神怡。学校附近的山与树林,和远处市区的高楼大厦尽收眼
底,而两者之间的滔滔江水更是让人心生悠悠感慨。在这一瞬间,方雪晴便已经
有了决定,知道了自己应该描绘一幅什幺样的画卷。
这让方雪晴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而欢欣起来,脚步也变得轻盈跳脱,蹦蹦跳跳
地沿着走廊走向楼梯间。眼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打开那本荣誉证书。她刚才一直
没好意思细看,现在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就抿着淡红的双唇偷偷笑了起来。
毕竟她还只是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小姑娘。
就在她準备再看第二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孩的呼唤:「小雪!」
听到这个声音的方雪晴马上收敛起笑容,啪的一声合上荣誉证书,低下头加快了
脚步向前走去,想要走下楼梯。但身后那男孩速度更快,带着一阵冷风三步两步
抄在她前头挡住楼梯口,有些尴尬地陪笑道:「小雪,你十一天不理我了,过年
也不和我玩,现在都开学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方雪晴仍然不肯理他,垂着头便想从男孩身边鉆过去。但男孩不依不饶地张
开双臂挡在她面前,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小雪,我再不打架了,真的,你别生
气了好不好。你生气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理我啊,和我说句话吧。」
这男孩的个子足足比方雪晴高了大半个头,虽然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但已
经奔着一米八五去了,体型也比大部分同龄人壮实了一圈。在他面前方雪晴就像
个布娃娃一般娇小,显然是硬闯不过去的。
所以方雪晴只得停下脚步,擡起头来愠怒地盯着男孩,生气地说道:「从幼
儿园到小学,从初中到高中,你都说过多少次不打架了!」
这男孩虽然说不上特别帅气,但脸阔额方,鼻挺眉直,颇有当今男孩少有的
阳刚之气。只是此刻他锐气全无,尴尬地抓着头上的短发,看着方雪晴愁眉苦脸
地说道:「小雪,这次不一样啊。」
方雪晴看着他抓头发那只手手腕上的绷带,叹了口气,语气多少有些软和下
来:「你每次都有理由,我都听腻了。上次一个借口,这次又一个借口。」
「上次,上次是那几个混账东西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和他们打一架以后不
是再没人敢骚扰你了嘛。」男孩小心翼翼地看着方雪晴,小声辩解道。
「就是上次我没和你生气,你才越来越胡来的!以前和同学打架,每年都要
吃处分就算了,你这次还敢在公交车上抓小偷了!你看你的手,幸好是割了手,
要是别的地方,你让伯伯伯母怎幺办呢?」方雪晴越说越生气,本就欺霜赛雪的
脸颊更是蒙上一层薄怒:「我趁早当不认识你,免得以后万一你……免得以后有
什幺事更生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真的不打架了。」男孩虽然高大,却只能点头哈
腰,看起来倒有些可怜,拼命道:「以后就算看到小偷我也会注意方法了,不会
沖动了——对,我报警!……小雪,你别生气,我再打架,就给别人打死——」
「石小凯!」方雪晴气得直跺脚,秀眉紧蹙:「这还是大正月的,胡说什幺
呢?」
「啊?哦……我一着急就没想那幺多。」男孩讪笑着住了口,却又一时不知
道说什幺好。方雪晴又叹了口气,撅着嘴数落起来:「小凯哥,你说你,从小到
大为了打架吃了多少亏?不吃亏的时候吧,又要伯伯伯母给人道歉,赔钱。受那
幺多处分,你要是再记过,上大学就难了。你成绩又不好,还有一年半你就收收
心,认真赶一赶吧,不然以后可怎幺办呢?」
男孩也不辩解,而是开心地一叠声答应着是是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
把方雪晴逗笑了起来。接着又咬着牙,硬是板起脸恨恨地说道:「真是气人!」
「以后不会了,不会了,我改。我真的改。」男孩见方雪晴终于笑了,一下
子笑得合不拢嘴,便趁势道:「别人都走光了,我们赶快去吃饭吧。」
方雪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便往前走去。男孩这次先背贴着楼梯栏桿让开
路,然后跟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个不停:「你冷不冷?你手套呢?哦,
不戴就不戴,把围巾围好……你看这天已经晴了,吃了饭我们去堆雪人吧?好好
好,不去不去……对了,你上次那幅画拿了全国一等奖啊,给我看看证书……走
啦走啦,别去食堂,一等奖诶!不庆祝一下怎幺行,我们去外面吃!……有的,
早上我都看见有几家开门了,牛肉面的,老黄的摊子也开了,还有那个汉堡奶茶
店……」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教学楼,一前一后地走向校门。方雪晴早已经没有了
任何不快的神色,像所有她这年纪的少女一样活泼俏皮起来,说话的语气更是欢
快:「……是的啊。新比赛。」一边说,一边还故意不走已经被同学们踩出来的
好路,而是调皮地踩着路边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直响。
而石小凯紧跟在她身后,笑容满面地注视着面前这可爱的姑娘,仿佛除了她
之外天地间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小雪真厉害。这次画什幺?」
「还是水粉啊。我水彩画得不太好。曹老师说水彩写意比较重要。我还画不
出什幺太好的意境。」
「不是,我是问你画什幺内容呢。」
「哦,这次有限定题材啦。现在报纸电视不是到处在说什幺五千年未有之盛
世嘛,这次的主题就是盛世啦。希望和梦想这些。」方雪晴突然停下脚步,从地
上抓起一团雪,然后一边搓成雪球一边继续走向校门。
石小凯差点撞在她身上,赶紧也停步,稍微拉开些距离,然后又不知不觉地
跟紧了:
「盛世啊……画的时候给我看。」
「嗯。好。」
「对了,这次的画叫什幺名字?上次是《星夜》,那这次叫《雪夜》?」
「那怎幺行,老是画夜景也不好。」
「我知道了,那你这次要画日出!」
「哇,小凯哥什幺时候变聪明了?」方雪晴一下子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睛睁
得大大的打量着石小凯,腮边绽放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那你猜这次叫什幺名字?」
石小凯嘿嘿笑着,却不敢和方雪晴对视,而是看向远方:
「哈哈哈,跟小雪在一起就会变聪明。我猜一下……叫《朝雪初晴》?」
「不是啦。我才不会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画里。嘻嘻。再猜。」
石小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故作高深:
「嗯……你肯定又要画你弟弟……我知道了,肯定叫《旭日东升》!」
「小旭的名字更不会放啦!小凯哥你又胡说!」方雪晴佯装生气地一举手,
向石小凯跨出一步,却因为积雪而脚下一滑。但石小凯全部心思都在关注着她,
当然不会让她摔倒,已经一个跨步,伸出手扶住她的腰。等方雪晴站稳之后,两
人的脸一下子都微红起来,然后赶紧各退一步。方雪晴害臊地便转身走向校门,
石小凯还是跟在她身后,两人却半晌没有出声。直到两人走到校门口,他才再次
笑道:「我真的想不出来。告诉我吧小雪。」
方雪晴再次转过身来,表情也已经恢複了正常,略带得意地笑着回答道:
「我只说一遍哦。你听好了。」
石小凯赶紧上前一步,注视着她。方雪晴这才一字一句地轻声回答道:
「《盛世雪景图》。」